你无法让她继续硬扛下去，你无法让她不说实情，你无法让她“想象另一种可能”……49岁的、老实巴交的、唯一的女儿，这位叶姓女子——一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温州女子，面对全靠自己一力服侍、久病在床、如今身上插满管子已处植物人状态的82岁老母亲，她的最后动作是：在沉沉的深夜，拔掉氧气管，用枕头压住老人呼吸的痛苦，让她走向永久的宁静。
结果是，医院报警，她被警方带走。你也无法让医院“想象另一种可能”。
你若安不好，便是黑暗天。这“拔管捂枕”，是什么让她在一念之间决意而行？而我似乎也能看到，她要“闷死”的是母亲最后的痛苦。
事实上，许多人对于无法医治的、植物人一般的临终老人，是放弃无意义的治疗，回到家里，让老人终了于自家床上。当一个人终将离开这世界，那“死”，就比“生”更有尊严。本来，别再打扰，让老人安静地离开……这无论对于生者还是死者，都是最大的福分。
这对温州母女，属于孤女寡母，年近半百的女儿，离婚下岗，生活困顿；父亲曾中风6年、老母瘫痪已4年，都靠她一人撑着照顾……有“健康顺口溜”说：“穷人失去健康，等于雪上加霜；富人失去健康，等于一辈子白忙；人这一辈子，如果失去健康，一切都是瞎忙……”可“失去健康”是多少人要面临的现实！“ 生老病死”这个生命的规律，在走向“老、病、死”的环节，在“临终”如何“关怀”，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大问题。
在尚可治疗之时，重要的是“用生命的长度，换来生命的宽度”。追求活着的生活质量，远胜追求活着的时间数量。当治疗无任何意义之时，“放弃”就是一个情理上可以接受的“灰色地带”。10年前，百岁老人巴金告别了人世；他被称为“活得最痛苦的老人”，因为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，插了好几年，痛苦的巴金自己都说：“我为你们大家活着。”作为杰出作家，巴老有着最佳的医疗待遇，而“贫穷人家百事哀”的家庭怎么办？一个长期受困于贫病、压力、几乎封闭于家庭的女子，是否无法应对面临的局面，终致悲剧的发生？
如何面对走向生命终点的老人？尤其是普通困难人家，临终谁来关怀，如何关怀？就制度安排来说，从“灰色地带”来到“蓝色地带”，那是一个趋势。为了减轻无可挽回的病重者的痛苦，一些国家就立法通过可以安乐死，让安乐死进入了“蓝色地带”。如果不能通过立法进行“积极安乐死”，那么宽容“消极安乐死”——放弃无意义的治疗，让一个人能顺其自然地告别人世，就应该成为一个必要的选项。而在具体的民生关怀上，各地政府以大眼光、大手笔，建设完善的各种“临终关怀医院”，提供“养老终极服务”的保障，那是再好不过的。
民生民瘼，在斯谋斯。在我写好此文的次日，传来不幸消息：这位叶姓女子，在4月24日凌晨投河自尽。人间悲剧，让人唏嘘——为生者说话，也是为了死者安息。
